倾诉者 郭女士 65岁  退休

　　望：尴尬而局促的老人

　　与倾诉者约谈，很少有对方迟到很久的情况，特别是一些年纪比较大的叔叔阿姨，一般都是比较守时的。可是，郭阿姨却让我等了将近一个小时。其间，她来过两次电话，不停地道歉，电话里传出小朋友的哭闹声。等郭阿姨匆匆赶来的时候，满面通红，气喘吁吁。郭阿姨的头发已经全白了，从说话和行动上，能看出这是个挺利落的人，可衣服却皱巴巴的，还有一大片水渍。她一边道歉，一边很尴尬地弄着自己的衣服，脸更红了。

　　闻：大半辈子和孩子“玩儿命”

　　我本来计划得挺好，不至于迟到。唉，都是弄这孩子。我怕老伴儿自己看孙子不行，把他们带出来了。这不快到“六一”了，我想着在附近的商场，连给孩子买过节的礼物，再找个可以玩儿的地方，让我老伴儿带他一会儿。哪知道这孩子这个闹啊，不让我走，怎么哄也不行，还吐我一身。我给他妈妈打电话，让她过来把孩子弄走，说实在的，我们儿媳妇可不是忙得没时间，她没正式工作，天天就是玩儿。前几天我就告诉她，让她带会儿孩子，我有点事儿，她就说有安排，也不知道安排的嘛。我刚才联系她，电话里听着乱哄哄的，不定在哪儿折腾呢。我话没说完呢，她就把电话撂了。我是真没辙，这小孩儿，就是给我们老两口生的，全靠我们养着。这还不是第一个呢，这是老二，老大7岁了，在姥姥那儿呢。

　　嗨，甭提了，我和我老伴儿结婚40年，这大半辈子，过不完的儿童节。以前是给儿子过，他长大了，我们也拿他当孩子，天天都是儿童节。哄着、宠着，好东西供着、好话说着……等他成家了，又给隔辈儿过儿童节，一个还没完事儿了，又来第二个，您说有乐趣没有呢？也有，对隔辈儿，我们更疼，花钱、受累，我们乐意。可儿子、媳妇儿也都是大人了，就别再拿自己当孩子，让我们供着、宠着了。不行，这两个人没一个让人省心的。这不，现在又闹着离婚呢，我儿子和我说，他在外面又找了一个，现在都怀孕了，说不定过几个月，又得让我给看孩子，真的，我都快疯了，这是拿我当保姆啊，事儿是一档子接一档子，我可怎么办呢？

　　长不大的孩子

　　我和我爱人结婚8年后才有的我们家儿子，所以，从小有点溺爱。我们家经济条件并不是多优越，可对儿子是从小娇生惯养起来的，吃、喝、穿、用，没有一样儿不是那个年代最高级的。我和他爸爸的工资，一多半儿都给他花了。那时候，一套煎饼馃子一块多钱，我们两口子都舍不得两个人分一套吃，却舍得专门去卖外国东西的大商场给儿子买进口的巧克力，一块儿就十多块钱。我们两口子，炸一次酱，吃一个礼拜，可舍得专门上大饭店给儿子买大虾，一只，当时就得四五块钱吧。每年“六一”，买衣服、买礼物，什么时兴的玩具他都有，在“三毛餐厅”过“六一”，那时候的孩子，这就够奢侈了。等再大点儿，更了不得了，过生日也好，过“六一”也好，自己要礼物，什么随身听、自行车……抄起来就好几百、上千，我们不论怎么省吧，都是他要嘛就给买嘛。等他长大了，根本不是儿童了，还是刚才那句话，我们还是拿他当长不大的孩子宠着。

　　长大了以后，要钱、要东西的理由更多了，要过的节更多了，从小宠得要什么就得给什么的毛病也改不了了，我们想扳，扳不过来了。反正就这么长大了，我们总想着，不结婚，就总是孩子，等结了婚，就行了。他这婚结得倒是挺早，工作还没个正式的，先把女朋友弄家来了。俗话说：“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”，就这女孩子，也是从小在家当公主养的，两个人除了花钱，没别的能耐。结了婚，两个人也没长大，我们双方父母，倒是又多了个“小祖宗”。

　　保姆成终身职业

　　我们盼着他们当了父母就知道父母恩了。有了第一个孩子，我们和亲家都挺高兴，也是新鲜，所以两边儿抢着带。这可好，这一对儿父母嘛也甭管，我儿子是天天玩游戏，儿媳妇天天上网花钱。两个人都没什么正经工作，好不容易有地儿上班，都是上不了多长时间就喊累，动不动就不干了。我们给带着孩子，还得供着他们吃喝、花钱。我们也说：你们都当父母了，不能老这样。一说这个，要么就是撒娇，要么就是耍脾气，弄得我们也是没法。

　　3年前，儿媳妇又怀孕了，我和亲家都说先别要二胎，这一个孩子，还我们给养着呢，再生一个，拿什么养啊？可这小两口，根本也不听那一套，非得要。说是好多朋友现在都生二胎了，孩子以后得有个伴儿，以后给他们养老时也能分担一下。还告诉我们，他们会努力的。我们也想着也许再生一个，压力大了，他们就知道好好赚钱过日子了。好么，等生了老二，还是我们的事儿。带孩子、养孩子，跟他们这当爹妈的就没关系。他们是该玩玩儿，该乐乐，我们两边四个老人，弄两个孩子，天天手忙脚乱，可是，哪能不管啊，孩子也没招谁惹谁。

　　人太闲就生事

　　他们生了二胎以后，我们也觉得不能老这么惯着这当爸妈的了，他们再要钱啥的，我们也不给了。我们说，给你们养孩子就够可以了，你们也该自立了。这下，可好，这两个人倒真忙活起来了，我们十天半个月也看不见人，一打电话，就说忙着呢。我们还以为真忙呢，好么，之后事情是一个接一个。儿子赌博被拘了、酒驾被扣了、儿媳妇开微店让人给骗了、在夜场和人打架了……我们天天提心吊胆，还真不敢让他们再出去干什么了。可是，这还管不住了，这两个人在家的时候越来越少，相互之间也不怎么联系。后来，我发现儿子和别的女人关系不正常，一问他，他说：无所谓，他们夫妻俩现在谁也不管谁，各玩儿各的，要离就离。把我们给气的，给他们讲道理不行，骂一顿也没用。我们亲家说：这就是闲得难受，让他们自己带孩子就对了。话是这么说，可我们哪敢把两个孩子交给他们啊。

　　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，这不，儿子前些天说非离婚不可，他和一个女的又有孩子了。我和他爸是软的、硬的都使了，没用。他还说：这女的有钱，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。唉，这可怎么办呢？我要再弄一个孩子，这辈子真是光忙活这事儿了。

　　问：

　　谁让孩子

　　变成低幼儿童

　　魏然：“您的儿子，好像现在还是个儿童。”

　　郭女士：“可不是吗，我说他了，3岁的孩子都比他有脑子，比他懂事。”

　　魏然：“您想过没有，他为什么一直没长大呢？”

　　郭女士：“我们现在知道了，就是我们宠的，可是说嘛也晚了。”

　　魏然：“您是打算就这样，真再生一个，您还给带？”

　　郭女士：“我这不是还一直劝着呢吗，我说让儿媳妇也和他谈谈，别离啊，毕竟还有两个孩子呢。可儿媳妇说了，爱离就离，给我钱，我就走。”

　　魏然：“看来，您是真管不了，两个孩子怎么办呢？”

　　郭女士：“只能还是我们给带着，交给他们俩，孩子还不得受罪。”

　　魏然：“希望您这两家老人带孙辈时，可别再像以前那样了，让这一代孩子好好成长吧。”

　　切：

　　该放手时不放手

　　想放时就难放了

　　把孩子养大了，再给孩子养孩子，这好像成了中国父母的生活常态。在社区里，人们看到最多的场景，就是老人带着孩子，他们在其中享受着快乐，也同样承担着本来应该是孩子父母承担的责任。在老人的眼里，自己的孩子永远是孩子，只要他们轻松，他们高兴，自己的付出就值得。至于再为他们带下一代，那也是自己应尽的职责。甚至很多父母早在孩子们没当父母时就痛快地承诺，你们的孩子，你们不用操心，我们全管了。现在有些年轻父母，确实需要老人帮助带孩子，但这种帮助不是祖父母再当一回爸妈。这个道理，老人们其实也明白，只是，他们从自己孩子小的时候，就不愿意给孩子“断奶”，不是孩子不能断，而是父母一直舍不得断。于是，孩子一直是孩子，成了他们逃不开的宿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