诉 红姨

　　55岁

　　退休

　　儿子结婚快五年了，小两口一直没有打算要孩子的迹象。本来我是不担心的，觉得他们可能会拼两年事业，没想到等到了现在。上次回家，我干脆直截了当地提了出来，其实最大的担心是儿媳妇的身体，毕竟高龄产妇挺危险的。

　　他们也给我交了底——生孩子这件事，眼下依然没法提上日程安排。

　　阿德：具体原因方便说下吗？

　　身体没毛病，也不是不喜欢孩子，不想承担责任。问题出在了房子上，可能说都是买房给闹的。

　　其实结婚前，我们给儿子准备了一套房子。小两口在这个小独单住了两年多，就提出来要换房——谁都想住上大房子，可我挺心疼装修费。我当时提出来，要不我们老两口和他们换房子住，没想到他们坚决不答应。

　　他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，不想给我们添麻烦，就说要自己贷款换房。我觉得年轻人有点压力也许是好事，就决定由着他们性子去了。

　　当时换房正赶上上一轮的房价高点。记得有天晚上，儿子兴冲冲地跑回家，吃了一口面条，就说刚看完一套房子，特别心仪。我问他，儿媳妇有没有看房，如果她不喜欢怎么办。儿子说她正在外地出差，看房时两个人视频了，她也特别喜欢。

　　既然都喜欢，看起来这房子是非换不可了。我随即问了价格，没想到儿子报出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。

　　阿德：看起来是大手笔。我知道您的心思，害怕小两口承担的压力过大。

　　儿子给我算了一笔账——小房子卖了大部分付首付，留一部分当作新房装修费。然后两个人一起贷款，每个月需要还不到三万块钱。我看着儿子满脸兴奋的样子，不禁为他发愁——小两口工作只能说是一般般，这么多钱真的还得上吗？而且每个月都要还，日子该怎么过得下去？

　　送走儿子，我真的是一夜未眠。老伴儿看我魂不守舍，说要不要咱们贴补贴补他们。我盘算着理财产品里边还有小十万块，不过还有半年才能到期。其实这钱我们是有打算的——一是想着老伴儿退休之后，一块去天南海北转转的。二来等儿媳妇怀孕了，花钱请一个好的月嫂，或者给小孩留点教育基金。

　　阿德：其实我知道，你们没给自己留多少旅游经费……这几乎是中国爸妈的苦心了，恨不得把所有都掏心掏肺给孩子。

　　我也是结婚多年之后才有下一代。不是不想生，而是身体一直不太好。我和老伴儿都是普通家庭出身，几乎把所有希望都放了儿子身上。以至于从他上学、工作、恋爱、结婚，我似乎都是比他还要紧张，生怕走错了哪一步。其实我们也自责过，没有给儿子创造更好的物质环境，不管没有实力送他出国留学，还是买不起更大的房子，以至于他现在工作算不上出色，还要背负这么大的买房压力……

　　转天我就给亲戚打了电话，跟他们说明了情况，决定向各家借几万元，凑成二十万资助儿子。这么做无非是想让贷款额度少一点，毕竟借亲戚们的钱不用那么高的利率。

　　阿德：儿子领情了吗？

　　碰了一鼻子灰。小两口直奔过来，跟我们说不需要这种帮助。用我儿子的话说，我们的存款是养老钱，如果再拿走简直就是不孝。儿媳妇的态度也差不多，说他们俩自己能想办法，不想惊动家里的亲戚朋友。

　　我开始以为他们是好面子，觉得找家人借钱丢人。可谁知他们态度特别坚定，还跟我说这是他们成长的关键一步，自己能解决，让我们放心。

　　现在想起来，当时儿子换房还有大环境的原因。身边人都在买房子，房价波动挺大的，给人一种错觉——好像现在不换房，以后要付出更大的代价。

　　在那种情况下，我也能够理解儿子的想法。既然事不宜迟，换就换吧。

　　阿德：换房之后呢，他们的生活有没有很大的改变？

　　在外边租了大半年房之后，小两口的新房终于装修完工。入伙饭那天，我也喝了一点酒——有开心的原因，我根本就从来不敢想象，这辈子家里人能住上这么大这么高档的房子；也有担忧的成分，以小两口的工资，真的能够撑得下去吗？

　　我发现他们回我们这吃饭的次数更少了。儿子说他们都跳槽了，他换了一份销售的岗位，能够拿更高的提成，儿媳妇从内勤变成了外联，为的也是尽快升职加薪。最忙的时候，小两口在不同城市出差，在异地的酒店里加班到晚上十二点半。听儿子谈笑风生地把这些当作段子给我讲述，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——我心疼俩孩子，这么下去身体真的会出问题的。

　　我开始自觉扮演起保姆的角色——定期去给他们新家做卫生，采买水果蔬菜鸡蛋送过去，后来发现两个人根本就没时间开火做饭，就和老伴儿商量，每隔一天让他载着我去给他们送饭。每次都是我把保鲜盒放进冰箱，收拾完屋子，然后开车到家，小两口才陆续到家，再把保鲜盒放进微波炉加热。他们有时还会跟我视频，说爸妈做的饭就是好吃。听他们这么说，我脸上挂着笑容，心里却是苦涩的。

　　阿德：这样的工作节奏，他们就是不能停下来的陀螺。怎么可能生孩子？ 我把要求放得特别低——只要两个孩子身体健康就可以了。可是我发现，小两口当时换房的热情，随着生活的继续，以及房价的略微波动，而发生了很大的改变。

　　其实这个道理谁都明白——任何事物达到顶点，必然会出现下滑。可是去年房价有了一些松动，高点换房的他们俩开始有了抱怨。开始他们是背着我的，后来有一次我又过去送饭，看着沙发上有一床被子。儿子这才交代：因为换房这件事，两口子有了小争执，他在沙发睡了一晚。

　　我一点也不埋怨儿媳妇。设身处地地想，哪个女人不想有一个宽厚的肩膀，不用承担这么大的养家压力？可况房价一波动，牵动的几乎是大家的心弦，别看我们这么大岁数了，不还是依然被影响情绪吗？

　　阿德：这种压力是挺熬人的。最近这段时间是不是有所缓解？

　　其实就是最近一周的事。我们楼下的房产中介给我说，最近房价又有了波动，不过是向上的。他还说如果想换房，真的要抓紧时间，以后可能又被动了。儿子这周回家吃饭，也眉飞色舞地对我说，当时换房现在看起来是多么多么明智。

　　看着他们的表情，我不禁又想起来两年前的那个情景。我想不通的是，即使这样又如何呢？房贷不用还吗？日子不继续吗？

　　我只想平静的日子，小两口能够健健康康的，有时间有条件计划下生育问题。这怎么突然成了奢望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