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冰 戏里都是生活那点儿事
来源: 天津日报  作者: 张洁  编辑:李松达  2019-03-01 12:57:01

  何冰 1968年生于北京,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,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演员。

  2018年凭《情满四合院》获第24届上海电视节“白玉兰奖”最佳男主角。

主演新剧《芝麻胡同》继续讲述老北京故事。

  《芝麻胡同》

  看见他就仿佛  看见了“老北京”

  何冰演绎过诸多接地气的小人物,而他也有着天生的善良,他用京腔自我调侃:“到了悲天悯人的程度了。”他还偏偏带着点儿北方人骨子里的洒脱,时常嬉笑怒骂,又与热闹的娱乐圈保持了距离。

  2018年,从艺近三十年的何冰终凭《情满四合院》的傻柱一角首封“视帝”,在话剧舞台载誉满满的他,用扎实的演技和纯熟的角色塑造力,俘获了电视观众的心。此次和刘家成导演继《情满四合院》后再度合作的《芝麻胡同》正在北京卫视热播,观众又可以看到这位“老北京”演绎的另一种北京人的“精气神儿”。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,被问及对于这类京味儿剧是否已驾轻就熟时,何冰称没有这么一说,“演员永远对自己着急,害怕没有把角色更多、更准确地传达给观众。”

  何冰塑造过许多具有代表性的角色,他的表演热情洋溢,爆发力强而具有真实感。《大宋提刑官》中重证据实、尤擅推理的经典形象宋慈,《白鹿原》中精明狡黠、广受好评的腹黑反派鹿子霖,《情满四合院》中善良仗义、始终不忘男人责任的傻柱……他细腻精准不着痕迹的表演令观众大呼过瘾,一口地道的京腔也给角色增色不少。

  演艺圈近年历经IP、流量担当、抠像、文戏替身等种种乱象,无意中“老戏骨”成了“小鲜肉”“流量明星”的反义词。今年50岁的何冰早已被认定为“老戏骨”,而在北京人艺的舞台上,何冰认为自己只能算是中生代,甚至小伙子、年轻人。他曾斩获中国话剧金狮奖、中国戏剧梅花奖等重量级奖项。“唯有话剧表演,是留给一个演员最终的那碗饭”,对于话剧,何冰有着自己的情结。

  如今,何冰在表演上已经取得了很多成绩,但他表示自己依旧保持着一颗初心:“我得继续等待我自己。我自己明显地体会到这两三年,尤其是四十八九岁以后,很多生活中的事情和道理突然明晰起来了。我一直都算用功的,比如说阅读、看片子、和高手交谈,这个时候我希望把更丰富的东西带给观众。所以一个演员要等待自己的成熟、成长,在成长没来之前,着急也白搭。”

  被问及平时兴趣爱好时,他伸出手,点了点手掌上的茧子说:“喜欢打网球,茧子都打开裂了。”他更擅长运用比喻来讲述自己的观点、故事,不仅思维逻辑缜密,表述方式也很精彩。这个时候直接看他应对一个问题的逻辑和语言,就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儿。

  《芝麻胡同》里的“老北京”  过起日子来可没那么容易

  记者:您和刘蓓生活中是好朋友,在《芝麻胡同》中演夫妻,可以很快进入角色吗?

  何冰:二十二年前我们合作过《甲方乙方》,我跟她非常熟,老朋友了。我接到这个剧本的时候,我问导演谁演我太太?他说是刘蓓。当这个名字跟这个角色搁在一起的时候,太合适了,因为刘蓓身上本身就有那种大家闺秀、掌家管事的那个劲头儿,而且刘蓓在生活中也特拿事儿,大女人。再加上京腔京韵,这对她来说简直就不是事儿了。我和刘蓓太容易代入夫妻关系了,我俩的经历、年龄都相同,对家庭最忠诚和最不堪的想象也都一样。两口子打架能打到什么份儿上、不能打到什么份儿上,这些我俩的认知都特别一致。媳妇发脾气,那就听着,也能还嘴,但是不能提离婚,这是底线。

  记者:这次饰演的严振声与《情满四合院》的傻柱相比有哪些突破?

  何冰:像傻柱那人,他浑不懔,不管不顾;严振声不行,拖家带口一大家子人,让他不太敢出手,老得忍着。这是最大的不一样。他身为一个酱菜铺的老板,严把质量关,不掺假,是一个正直的商人。而且他隐忍,他上有老下有小,个性也更压抑。我生活中离傻柱比较远,我不是很敢说的人,更像严振声,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状态。严振声虽然精明,但他忠于家庭,这一点可以说是这个人物最吸引人的地方。

  记者:这部剧将非遗酱菜制作工艺第一次展现在荧屏上,上阵做酱有难度吗?

  何冰:现场有专家做指导,这个对我来说没什么太大难度。比如说那个踩豆子怎么踩,踩黄瓜怎么踩,怎么制坯,都有专家指导。更主要的是,对一个老板来说,操作不是他的事,严把质量关,这是老板的事。

  记者:通过饰演这个角色,自己的收获是什么?

  何冰:比如说我说的“宽容”这两个字,不光是演戏,我们演戏老说把事儿搁在上头,咱们就说宽容多伟大多美好。说说容易,但在生活中,到我这岁数,我知道宽容无比重要。你必须要对别人宽容,你才能对自己宽容。你得允许这个世界大家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,每个人的做法不一样,你不能伤害别人,不能过于拿自己的标准来要求这个世界。为什么我喜欢这故事,你说一家里俩媳妇它不是写成一个比一个恶,那我问你一个问题,如果大家都好呢?这就不好办了。人怕讲理,您讲理,我比您还讲理,相反这事儿就不好办了。我们是探讨这么一个事儿,俩媳妇都特讲理,当然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,生活中磕头碰脸的,但大原则上不乱。这个时候的选择是非常挖心掏肝的,是挺痛苦的。

  记者:您希望通过这部剧向观众传递出什么样的精气神儿?

  何冰:我个人认为是“家庭至上”。咱们都是老百姓,咱们不说为国为民能做什么,你要能在你的小家庭里,咱们都做到公正、宽容、原谅的话,如果每个家庭都这样,那就是和谐社会。整个戏是说什么?上嘴唇一碰下嘴唇,就特容易。但你真到事儿上的时候,哪儿那么容易啊?过日子你想谁不了解,真到事儿上的时候,就不那么容易选择了。这戏整个探讨的就是这个,而且把困难写得足够大,那困难是我们每个人都会面临的困难,足够真实。

  京味儿是北京人特有的  表达情感的样式

  记者:“京味儿剧”经常带有鲜明的时代感,对此您如何理解?

  何冰:京味儿,我觉得是现在我们对传统文化的一种呼唤。有一段时间我们把它表面化了,经常归结成北京话,片儿汤话。我觉得这不叫京味儿,这只是发音习惯。什么叫京味儿?北京人独特的表达情感的那个样式,才叫京味儿。就像咱天津有自己的一整套文化。我觉得北京跟天津这俩地儿挺像的,虽然说话发音不太一样。你外地人到那儿,这话天津人他就这么说,北京人就那么说,你要不懂他这文化,那亲热你听不出来,你听成挤对了。你要是懂他这个文化,你要懂他这幽默,你就觉得这就一乐儿,这就是味儿,这就是那个表达方式。那个话不正着说,非得绕着脖子拐一弯儿,开着玩笑跟你这么说,是一种本地化的东西。

  记者:题材会不会有局限性?

  何冰:有。为什么?我觉着别说是北京、天津了,就是全世界范围内,我觉得都是一个“文化的误会”,表达方式的不一样,导致误会。不过,人与人之间总有相通的东西,演绎的也是一种内心的共鸣。

  记者:您自己在剧本、角色上有怎样的选择标准?

  何冰:年轻时,拿这活儿过来,首先看的是我干得了干不了,或者说我干完之后有好处没好处。但那会儿的能力跟年龄是决定了宽窄的,没这宽泛程度,可能好剧本就认不出来。现在我没这么一杠儿,因为我懂了一件事,你初始看剧本的时候,即便是不全懂,干起来不一定,但它逃不出去生活这点儿事。它只是风格样式不一样。这就是演员要下的功夫,努力一下,这一关可能就过去了。比如说,我这北京人不太会说天津话,哪天备不住有一天津人的角色,我就接了,挑战一下。哎,你还能演这个?你可能就过一下这个瘾。不过,我希望那个戏里边别太空,这是我选择的标准。你跟观众达不成共通,咱俩就没法聊了,对不对?因为咱俩聊这事儿都是为说一道理,或者这道理你也明白。你说家庭至上这事儿还用我跟您说,还用我演一遍?不用演,您自己知道。可是看戏干嘛的?生活中不就是看书看戏,不断地复习,把这事儿再说一遍吗?真理就是需要反复诉说。

  记者:在角色演绎上,您是如何把控的?

  何冰:一个是观察,观察只是一个外部特征,一切都需要在自己心里找。我是一普通人,我这会儿的反应就是观众的反应,并没有其他的了。说遇上这事儿,再换什么人,他也是人。比如演牛顿,演员也就是不懂物理,但作为人的情感,我觉得是一样的。就是在自己内心去找就行了。那个情感一旦触碰到了,没错儿,我也这样,那就可以开始演了。

  通过严振声这个角色  跟观众聊了一次比较长的天儿

  记者:拍过的电视剧里,有没有特别喜欢的角色?

  何冰:这些角色,说实在的,我都挺喜欢的。反正至少我接这份工作的时候,我都挺喜欢的,只有结果好与不好的问题。

  记者:结果是指收视率吗?

  何冰:当然,包括观众的口碑。你说一点儿不在意,这不可能。生活中你演一个戏,无非就是通过这个角色,跟观众聊了一次比较长的天儿。你生活中聊天也不是每句话大家都能接受,对不对?演戏不是为了说这句话就得是真理,而是我把这句话诚诚恳恳地说了,是为了和观众一块儿进步。所以,一个戏从情感上来说,当然希望听人夸了,但是从理智上来说,有不同的声音是好的,这可能才是目的。

  记者:无论是话剧还是电视剧,您都拿过奖了,对于是否还会接着获奖在意吗?

  何冰:你说不在意不可能。学生都希望得到三好学生这个奖状,那我们小时候得那些三好学生的奖状,今天在哪里呢?这就说明,奖项只是对你那一项工作的一个表彰。一方面,你能拿着奖固然好,拿不着也是可以的;再有一方面,这么大岁数的人了,总不该把自己的全部评判标准交给别人吧?你赢了只能说明你幸运,或者说你努力了。但是无论是一个人,还是一个演员,你不能把全部的评判标准交给别人。我演的很多角色没有得过奖,甚至没有入过围,我依然认为我演得不错。比如说我以前演过《我这一辈子》里面的赵二,演过《空镜子》里边的翟志刚,我依然认为我演得还可以,我作为演员自己还愿意跟人说一说这个事儿。 

  记者:您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充实自己?

  何冰:读书是一种方式,与人交流是一种方式,更多的就是每天要跟自己聊天。人生就是在正确的时间作出最正确的选择,就可以了,但是你要有准备,不准备做不出来。

  何冰有话说

  想当真正的角儿  就得一秒不停地做个好人

  我写《忆于是之先生》这篇文章,完全是有感而发。我1987年考中央戏剧学院三试时,考官中就有他──中国话剧表演第一人于是之先生。之后我到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后,他是院长,那会儿于先生基本不上台了,除了演《茶馆》。那会儿我们到了剧院,以那个年纪跟那个见识,不敢说在我们心里他是最伟大的。为什么?你不知道人家那功夫,这得需要见识。

  后来,随着自己的成长,我进步了。我好大年纪了,才知道人家哪儿好。你自己不去舞台上走一走,你哪知道他那调度这么难走?咱举个例子来说,穿上厚底靴,勒上头,带着水纱扎大靠,出一台口试试,一步你都出不来。而这个东西,他的这份功力,它不是以一朵鲜花的样貌呈现给你,他呈现的可能是根基,可能是树干,可能是那叶子。谁都能欣赏鲜花,但没有这些叶子,没有这个根基,你是没有那朵鲜花的。那才是功夫。

  随着自己这些年的实践,明白了站在舞台上的他,已经不用讨好观众了,因为他坚定自己的人物,坚定自己的表演,为了表达这个人物,不会去做一些与这个人无关的事情。不仅是从表演上,从做人上来说,他的学养相当高。

  至于我希望在表演上达到一个怎样的水平,这个跟我自己的天分、后天的修养、所处的时代和机遇都有关系,涉及的问题比较多。一言以蔽之,一个演员你要在舞台上,你想当个真正的角儿,你得真在家里每天过日子,你得一秒不停地做个好人。心地要纯良,学识要丰富,做人要端正,不断地打磨你这块材料。你的工具是什么?就是你的身体,就你这人,就这一百多斤。真得做好了,这太难了。这不是出去扮上,装装蒜的事儿,站台上你躲不掉的,你往哪躲?那么多人打着灯看着你。你真是那沉重儿,是那分量,往那一站就是了。所以一个演员更多的是在生活当中,自己对自己的培养。这不是一个技术问题,看书、学习这些都有用,但绝不仅仅是这些。

  我今年50岁了,有句话对我影响特别大。之前他们给我找了一个剧本,是一个独角戏,本来我想演的,叫做《过于喧嚣的孤独》。里面有句话:“唯有粉身碎骨,方能绽放所有的能量。”这让我觉得我不能再省着劲儿了!我觉得就是把自己的力量都用尽了,一切全都试过了,没有留下遗憾,也知道自己就这样了,可能那个时候就会平顺了。我现在真是这么想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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