丑小鸭之舞
来源: 天津网  作者: 阿德  编辑:李松达  2019-06-17 13:21:01

  诉 晓晓

  17岁

  高中生

  毕业典礼上,我终于登上了那个魂牵梦绕的舞台。追光下,我全然忘记了身边还有小伙伴,就连伴奏曲也变成了某种刻在骨子里的旋律。最后一个动作亮相,我才想起抬头去看台下的观众——他们的眼睛变成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宝石,一闪一闪分外好看。掌声像潮水一样涌来,两行热泪不争气地往下淌。我刚刚意识到,这种无法自控的喜悦感,是如此真切地发生在了我的身上。

  阿德:这是你期待已久的演出吗?

  我从幼儿园就开始期待着这一天到来。那时候六一晚上有一个芭蕾舞节目,小姐妹们穿着白纱裙翩翩而至,坐在台下的我浮想联翩——什么时候我才能成为焦点?问题是,我有这种命吗?

 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,我对于自己的外表有了非常负面的评价。你可以说这是我父母的原因,总在我面前说我不漂亮,或者说不如其他小朋友好看。不知不觉,我也基本认定了这个事实,可悲的是,我也没有找到超越外表,我还有什么地方异于常人的地方。

  阿德:这就像个种子一样,长在你心里。所谓敏感,都是相对的。

  等我真正意识到什么是自卑,似乎已经晚了。用我小学班主任跟我妈的话说,你们家姑娘走路都不带抬头,小小年纪就驼背。这几乎成为我和这个世界沟通的姿势——我不太想看路人,或者说我害怕被他们盯着看我的牙齿,眼睛和头发。它们看起来都是那么不赏心悦目,参差不齐而又暗淡无光,不像其他小伙伴那样光芒四射的,像是一个个小明星一般。

  看到他们闪闪放光,我更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了。我现在不想抱怨,爸妈为什么从小不愿意肯定我,我没有那么好看的外表,性格也温温吞吞,也没什么才艺,这样的小孩,哪个家长会喜欢呢?更何况他们俩这么忙,家里能同时出现他们俩的几率越来越小,我更是不敢奢望什么了。

  阿德:每个原生家庭都有自己的运行之道。你的父母不愿肯定你,他们之间的感情如何?

  我妈是个面容严肃的女人。之所以这么说,是包括我班主任在内,甚至我的姥姥,都觉得我妈不好惹。尤其是她不苟言笑的样子,总会让人有一种冷风吹过的感觉。

  我好像记不清,小时候我们有多少亲密无间的互动了。她带我参加过一些才艺课,看着我东倒西歪也学不会动作,或是弹琴如同弹棉花的样子,总是下意识地摇摇头。我知道我没有给她足够的信心、面子以及荣誉感,所以她很少在她朋友面前提到我,即使是撞见了她的同事,也是浮光掠影地介绍我一句,然后话题转向了工作或者美容。

  我慢慢感觉到了她的骄傲——她从普通家庭考到了名牌大学,毕业后又进入了跨国500强的企业,后来遇到了我爸,一个坊间的浪子型人物。听我姥姥说,我妈当时疯狂地爱上了我爸,属于倒追,而且非常自信自己可以梦想成真。一年之后,三个月的我,出现在了他们的婚礼现场上,与其说我是他们爱的结晶,不如说是他们决定领证结婚的导火索。

  阿德:给我感觉,你没有体会到什么是被爱以及无条件的付出。

  爸妈的关系挺有趣的。谈不上多么恩爱,两个人在一起时也没什么话,各干各的事,而且能做到互不打扰。我爸对待我的态度,要比我妈好一点,但他的精力似乎放在了他的兴趣爱好上——他爱上了木工,周末的时候总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一起。有一次他带我去了他们的车间,一个不大的屋子里,各种各样的木料,工具摊开在桌子上,像是完成一项需要细致配合的手术。

  我一点兴趣也没有,一个人在那里发呆。有人问我爸,你家姑娘挺有个性的。我爸说,成绩不行,长得一般,性格还这么不合群,今后也不知道怎么办。这些话都灌进了我耳朵里,谈不上多么失望和悲伤,而是符合他们对我的设定——不过是自卑心再加深一点点而已。

  阿德:从什么时候开始,决定面对心魔?你做了哪些尝试?

  我特别要感谢我的同桌。上高一时,我们俩就一见如故,坐在一起将近三年时光。她绝对是我这辈子,遇到的贵人——在我找不到存在感的时候,拉我进入了她的舞蹈教室。

  她当时跟我说,你就瞎跳,没人管你。我觉得丢脸,站在那里一动不动。她伴随音乐舞动起来身体,说自己从小就学跳舞,没人要求她压腿下腰,但她一丝不苟。获了很多奖,可是有一天站在台上,突然傻了——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那里?跳舞的快乐好像从身体里被抽走了。

  我们好像有了一点共鸣。下课的时候,我们开始聊各种话题,周末也是,甚至跟着她一起去跳舞。我们的老师也是那种艺术家气派的,不求腿有多直,腰有多软,开心就行。慢慢的,我发现自己内心的那扇门,不知道从何时起被悄悄打开了——我的四肢舞动起来,心情好像成了一道跳跃的风景。

  阿德:恭喜你开始和自我和解了。这次演出对你的意义,会慢慢起效。

  我们的观众都是募集来的,没有多么壮丽的舞台,一块幕布,几件道具,我们就这么上台了。老师给我们排了几次,最后说你们不用按之前的录像去做动作,每一场都有不同才有意思。我不是主角,但我真的没有意识到,我和主角又有什么不同。特别是在登上台的那一刻,我好像回到了童年——我不再希冀那身白纱裙,而是渴望去表演。我就是台上的焦点,他们都需要看到我,这就足够了。

  【阿德说】

  阿德

  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

  三级婚姻家庭咨询师

  找到我

  《无声告白》中说,我们终此一生,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待,找到真正的自己。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,从小就被教育太多我们应该做什么还有不应该做什么,却从来没有谁问过,我喜欢做什么?在成长的过程中,周围的人让我们相信,我们所具有的特质可以用“好”和“坏”来区分,“好”的特质应该发扬,“坏”的特质则要改正或掩饰。在努力做“好人”,努力追求别人承认的同时,我们是否迷失了真实的自我,当我们的生活轨迹不再符合别人的期望时,是挫败,否定自我,还是借此机会勇敢地做自己?

  也许正如荣格所言,与其做好人,我宁愿做一个完整的人。一个人只有能够接受自己,才能接受别人。所幸的是,到了那个时候,无论丑小鸭或是白天鹅,舞动翅膀的感觉都是那么美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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