尹传红 文字有味 科学真美
来源: 天津网  作者: 王小柔  编辑:刘颖  2024-02-27 09:56:42

尹传红 科普中国智库专家委员会委员、中国科普作家协会副理事长。致力于科普、科幻的研究及科学随笔创作,著有《幻想:探索未知世界的奇妙旅程》《由雪引发的科学实验》等书。 尹传红在他的书房 摄影 蔡明仪

  尹传红,当今中国科普界的知名人物。这个名字常常出现在各种科普奖和图书奖的评委名单里,也频频亮相于诸多科普图书的序言、封面或封底上;署他名字的科学随笔专栏文章,则散见于多家报刊;他的身影,不时还闪现在各地的科技场馆和校园讲座中。如果在网络上搜索美国科普和科幻巨匠阿西莫夫的中文资料,链接里往往会出现一连串的“尹传红”。这个阿西莫夫的超级“粉丝”同时也是研究阿西莫夫的权威专家,据说他收藏了最全的阿西莫夫中英文出版物,全都码放在他那宽阔的地下书房里。这不禁让我心生好奇,想要一探究竟。

  阿根廷著名作家博尔赫斯说过:“如果世界上有天堂,那一定是图书馆的模样。”书房,向来被读书人所看重。几年前,尹传红特意在北京郊区买了一幢大房子。宽阔舒适的环境,不是为了储存红酒、古玩,而主要是为了安放那种类繁多、数量庞大,一直在增加,已近两万册的藏书。专柜中,整齐排放着他最珍视的阿西莫夫作品;花花绿绿的博物类图书,占据了几乎一整面墙;作为他专题研究对象的科幻图书,则划归在作家作品中;数学、物理、化学、生物学、天文学等学科领域的科普图书,分类码放,栉比鳞次……他带我在几间书房里进进出出,介绍评点,一脸很满足的样子。我心想,眼前这方天地,大概就是这个“书痴”的天堂了。

  成为阿西莫夫“粉丝”

  在天津商学院读书

  尹传红言及少年时代经历的三大幸事,注定会影响自己的一生:一是有一位慈祥优雅、他深情挚爱的奶奶;二是有充分尊重他的意愿、激励他奋发向上,并为他提供各种学习条件的父母;三是通过科普图书“结识”了阿西莫夫和叶永烈,由喜爱他们的作品而走进了科学的世界。

  享誉世界的科普、科幻大师阿西莫夫的作品自上世纪80年代翻译进入中国后,受到中国科普界的推崇,赢得了较高的声誉。阿西莫夫几乎成了科普和科幻的代名词,堪称中国读者最喜爱的外国科普作家。少年时代大量阅读阿西莫夫的作品,改变了尹传红的事业人生。

  德国作家歌德曾感慨过:“当我读到莎士比亚作品的第一页时,我的一生就都属于他了。”初中生尹传红第一次读到阿莫西夫的作品时,也有这样的感觉。1983年寒假期间,他在桂林姨家,从《知识就是力量》杂志上读到一则趣闻:1979年春天,美国有两家出版社争着要为高产作家阿西莫夫树立一个重要标志——独家出版阿西莫夫的第200号作品。这个难题被作家以一种绝妙的方式轻易化解:他创作出一对“孪生子”,都算自己的第200号作品。结果皆大欢喜。尹传红就这样跟阿西莫夫打了第一个照面。

  事有凑巧,第二天,尹传红走进一家小书店,在书架上随意扫了一眼,就发现了一本《阿西莫夫论化学》。出于好奇,他拿起书翻了翻,立即被书中通俗易懂而又妙趣横生的叙述迷住,果断地买下了这本书。回家吃过晚饭,他一口气读完了这本引人入胜的小册子。过后不久,他又陆续买到了阿西莫夫的《数的趣谈》《生命的起源》《科技名词探源》《走向宇宙的尽头》《地球以外的文明世界》等多部著作,几乎都是在买到书的当天就读完了。他觉得,阿西莫夫的文字有一种天然迷人的魅力,无论多么深奥的学科知识,经过他的生花妙笔渲染,读来都会毫无生硬之感。他也惊叹于阿西莫夫能够简单明白地讲述复杂现象和奥妙事物,而且旁征博引、幽默风趣、挥洒自如。

  阿西莫夫就像是一名出色的导游,引领着尹传红推开了科学的大门,让他感受到读书求知和思考钻研问题的乐趣,他将阿西莫夫视为自己的科学偶像。有一天,他从一篇文章中得知,阿西莫夫的科普名著《科学导游》已有中译本问世,便在当天下午兴冲冲地跑遍柳州全城的书店搜寻,结果一无所获。在随后将近半年的时间里,他几乎每周都要去一趟当地最大的书店,打听阿西莫夫那本《科学导游》到了没有。那段心有所寄、热切期盼读到偶像作品的美妙时光,令他终生难以忘记。

  奇妙的缘分,由南向北依旧延续。在天津商学院(今天津商业大学)读三年级时,尹传红偶然发现学校图书馆里摆放的《科技日报》经常刊登阿西莫夫的科学随笔,于是开始特别关注这张报纸,还写了一篇评论文章投稿,其标题为《科普,我们不能没有它——读〈冷遇,岂止阿西莫夫想到的〉》。同宿舍的同学最先看到文章刊出,马上告诉了他。那一刻,他的内心一阵狂喜,午饭都没顾上吃就直奔图书馆。这是他第一次以自己的科学偶像为话题撰写文章,也是第一次在《科技日报》上发表作品。后来,他收到30元稿酬,这笔钱抵得上当时他大半个月的伙食费了。过后没多久,他在《今晚报》上发表了评论《呼唤阿西莫夫》,还在《天津日报》上发表了几篇科普文章。

  听从内心召唤

  由职业跳转到事业

  大学毕业从事食品科研工作一年后,尹传红“听从内心的召唤”,冲着阿西莫夫转轨改行,来到他心仪已久的科技日报社。之前他已了解到,当初他读到的那些阿西莫夫随笔的译者林自新,是《科技日报》首任社长兼总编辑,也是阿西莫夫著作第一个中译本的译者。

  成为《科技日报》记者半年之后,1992年4月8日中午,尹传红从一位新华社记者口中得到消息,阿西莫夫已于前天离世。他惊讶万分,悲恸不已,当天晚上回到家里,找出自己珍藏的、平生读到的第一部阿西莫夫作品《阿西莫夫论化学》,反复翻阅,往事历历在目,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。几天后,他在《科技日报》上发表了一篇悼念文章,这是阿西莫夫去世后中国国内发出的第一篇翔实的报道。此后,尹传红陆续撰写、发表了数十篇有关阿西莫夫的文章,并参与了《阿西莫夫论科幻小说》《宇宙秘密——阿西莫夫谈科学》《不羁的思绪——阿西莫夫谈世事》等书的翻译、校译和编辑工作,成为国内众多“阿迷”心目中的阿西莫夫代言人。

  阿西莫夫不但引导尹传红走进科学世界、开辟新的事业,更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的科学写作风格。在接受采访时,尹传红饱含深情地说:“阿西莫夫的诸多作品中,科学随笔占有相当大的比重。这些风格独特、饶有趣味的作品大多从社会现象着眼,诠释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各种事件,背后呈现的则是广阔的科学与人文背景。他不只是在普及科学,而且还努力让读者去思考科学、理解科学乃至欣赏科学,促使人们去考虑人类与科技、历史等各方面的联系,考虑人类与整个社会的协调发展,进而启迪人们扩大视野,创造性地思索未来,向未知的领域拓展。在他笔下,文字有味,科学真美!”

  在科技新闻领域和科普天地纵横驰骋几十年,尹传红一直在思考——我们写的东西,是不是都能做到像阿西莫夫的科普作品那样简洁、晓畅、明白,不给读者制造阅读障碍?我们做的科技报道,是否能在科学和公众之间架起一座桥梁,引发公众去认识理性思考的真谛?他觉得,自己做的是有兴趣、有价值、有意义的事情,也算是“反哺”曾经恩惠于他的科普吧。

  实际上,科技新闻报道才是尹传红的本职工作,做科普最初只是业余爱好。尹传红回忆说,在采写了大量的科技新闻后,自己渐渐不满足于单纯地去做这项工作了。他发现:某些在当时看来很重要的东西,会随着社会的发展逐渐丧失其价值和意义,如过眼烟云一般;而有些新闻背后的边角料,却往往值得挖掘、深究,能够以新的形态不断地传承。

  在尹传红的认知中,职业和事业是有差别的,他更想把工作当成一种乐趣、一项事业来做。他想要创作那种蕴涵思想意义、具有长久社会价值的作品。渐渐地,做科普这件事占据了他的大部分业余时间。虽时常被人调侃为不务正业,但他依旧我行我素,执着于自己认定的事业。尤其是参与创办《科普时报》后,他更深切地感悟到,自己已经超越了“一个人的科普”,做起了大事业,“要让科普更有意义和担当。”

  多一些科学阅读

  少不得自然教育

  从事科学普及、科学教育和科学写作多年,也结合自身学习、发展的实践,尹传红深感科学阅读和自然教育对青少年健康成长的重要性。

  少儿时期的尹传红爱上科学,主要是因为父母的引导。父亲给他订阅了《我们爱科学》《少年科学画报》《知识就是力量》等科普期刊。尹传红读过的第一本科普书是《看云识天气》。他也记得自己11岁那年,从母亲给他买的高士其作品《你们知道我是谁?》当中第一次读到了科学诗,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。诗中描述我们身边事物的形态,做了很多铺垫:“我来自遥远的天边,当冰雪融化的时候,我来了,我带来了温暖的阳光。”但是诗人此时并没有说出“我”究竟是谁,而是到最后才点明:“我是那一年的开始,我是新生力量的源泉,我是春天。”

  尹传红记得,有一次他带着自己4岁的孩子在北京莲花池公园转悠,在一汪小溪间,发现有好多蝌蚪游弋。他惊喜异常,凑上前去仔细观赏。身边的孩子却漠然以对、无动于衷。尹传红兴奋地给孩子讲起自己小时候抓蝌蚪、捉青蛙的经历,孩子眨着眼,像是在听一个远古的传奇。

  尹传红觉得,今天的儿童生活存在“去自然化”的趋势,有所谓的自然缺失症,这种现象令人忧心、值得关注。孩子们热衷与电脑、手机为伴,却错过了本应与自然亲近的童年。其实,岂止儿童,成年人也一样如此。说来也就是一两代人、三四十年间,我们跟大自然似乎已漠然相隔,与山川、森林、溪流和原野渐行渐远。我们置身于物质充裕的信息时代,生命的信息却有所缺失,成了一种“穴居在钢筋水泥丛林中的动物”。这倒真应了热爱自然的美国作家梭罗曾做出的断言:“我们都早早地和自然母亲断了奶,钻进了只和人交往的社会。”

  2021年,在重庆挂职的尹传红被国家林业和草原局聘任为林草科普首席专家(首批12名),这让他感到意外。他将此当成是对他倾情自然教育和自然写作的一种激励和期待,要继续做更多的奉献。科学阅读是全民阅读的重要一环,要倡导孩子们增加科学方面的阅读,特别是关于生命科学、自然科学、健康卫生等内容的生命意识教育、生命价值教育、生存能力教育和死亡教育四大类图书。他也会一直呼吁,让孩子们亲近大自然、走进大自然。

  对谈尹传红

  分享科学奇美理趣

  留下探索思考印记

  王小柔:您在天津度过了四年大学时光,可不可以这样说,您今天事业的根基,就是在大学时代奠定的?

  尹传红:是的。我非常喜欢天津,对自己大学时代的生活一直也心存感激。离开大学校园已经三十多年了,我还会时常想起“天商”诸多老师当年对我的关爱、鼓励和指导。我曾对“天商”的学友们建言:事在人为,大学阶段应该重视并搞好自己的人生规划,练好做人行事的基本功,特别要注意锻炼自己的社交、沟通和团结协作能力,努力探索切实有效的学习和工作方式。

  王小柔:您从一名科研人员转型做报人,又长时间业余做科普,终于成为一位有影响的“科普大咖”,是什么样的动力促成了今天的您?

  尹传红:我曾这样总结自己的过去——打小痴迷科普科幻,书香悦读一路相伴;分享科学奇美理趣,留下探索思考印记。我觉得,科普的功用主要体现在三个基本层面上:帮助公众理解科学;引导公众欣赏科学;促进公众参与科学。如果更进一步,那就是还能传扬理性和发掘理趣。几十年来,科普一直让我乐此不疲,并且成就了我的第二事业和第二人生。在科技创新与科学普及已被看作是实现创新发展两翼的今天,我更有一种使命担当感,期待自己能够在科普创作方面拓展更大的空间。

  王小柔:您怎么看待职业和事业,对您来讲有差别吗?

  尹传红:我觉得职业和事业这两者的差别是很大的。我也深切地意识到,搞好自己的定位之后,执着不懈地去追求,对于成就一项事业是多么的重要!我的一位老领导曾经引述一位美学家的话说:“事业艺术化,人生情趣化。”我特别赞赏这句话。一个人,如果能把自己心仪的事业当作爱好来做,这样的人生岂不是很有意思?我想,我把自己的科技记者身份延伸为科普作家身份,实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转化吧。我一直坚持职业和事业上的创作,并且期望自己写的东西隔了些年头后拿出来再看,还不寒碜,至少能有点儿智慧启迪或思想价值,可以不断地修订、重印,那我就心满意足了。

  王小柔:您的科普文章《由雪引发的科学实验》被用作2022年全国语文高考乙卷实用类文本阅读材料,对此您觉得意外吗?

  尹传红:确实感到意外。我寻思过,出题人出题的着眼点,应是如何从观察、思考中发现问题,并运用科学思维探寻现象背后的本质,变未知为已知。这样的一个探索过程,往往也是科学精神的彰显。自己的科普作品能够在高考试卷上展示,我感到很欣慰,这给我的科普创作也带来了很大的激励和启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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